吃早饭时,要了碗南瓜稀饭,南瓜水多不甜,绿豆不烂,一点味道也没有。于是想起老家的南瓜茶。
我们那儿说“南瓜”为“囊过”,说“吃晚饭”为“喝茶”,晚上喝南瓜稀饭就说成“喝囊过茶”了。秋天南瓜熟透了,绿豆也熟了,晚上做稀饭时,下点南瓜和绿豆,经火一熬,南瓜干面、香甜,绿豆开花碎烂,喝一口甜如蜜,这就是我们的“囊过茶”。
每年开春时,母亲都要在村头的地里下几埯子南瓜。经一夏天的辛苦栽培,到了秋天扒开南瓜叶子,就看到南瓜如一个个睡着了的孩子,披着金黄色衣裳躺在叶下。用手一掐,硬硬的,这就是我们说的“老了”,可以下锅了。嫩南瓜不能下锅,水太多,不甜。母亲舍不得自个儿吃南瓜,总是先挑一个最大的切成几块,送给邻居们。
绿豆也是自家种的。麦收结束,打麦场已不用了,就把地一翻,撒上绿豆籽。入了秋,豆荚就黑了。摘了黑荚,在太阳下一晒,那绿莹莹的小豆籽便从黑荚中跳出来。农家都是自给自足,开春时种一沟黄瓜,一畦蕃茄,几棵辣椒,一片芫荽,就是一夏的菜了。起了黄瓜蕃茄,种上萝卜白菜又是一冬一春的菜了。真是瓜菜半年粮!
“囊过茶”一喝就是一冬,那香味也就闻了一冬。喝一口,甜到嘴里,美在心里。喝南瓜茶不能喝得太快了,南瓜太面,噎人,吃一口南瓜,喝一口汤,那才舒坦。下午母亲新蒸的杂面馍,调了萝卜丝儿。一口馍,一筷子菜,一口南瓜茶,有这样的饭菜,过这样快乐的生活,真是什么也换不来的。怪不得古人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帝力与我何有哉”。
参加了工作,住在城里,回家的日子少了,生活习惯都改了。不再说“囊过”,太土,操着普通话,喊着“南瓜”像陈奂生上了城一样。想吃南瓜,到超市里去买。那南瓜好看是好看,吃起来没有家乡南瓜好吃,水多,不甜。晚上用小锅煮了点儿稀饭,也总是淡的。
这样想着,就决定明天回老家看看,再喝一碗家乡的“囊过茶”,吃一口母亲蒸的杂面馍、调的萝卜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