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九寨沟归来，路过尕米寺，因为是藏教的缘故，为它的异数，特进寺观赏、烧香、转经桶，在商铺欣赏各类的佛教用品，还看上了一串佛珠，108颗，每颗珠上一个佛像，刻在红色的玛瑙上，很是洁净，便想举到阳光下细看，可惜那天没有太阳，却一下子看到寺后的山上，大团的雾。

　　寺离山很近，正在山腰的位置，山顶离寺也近，可以用步丈量，清晰可见的草坡上就是雾，一团团急速的雾，浓雾，浓到什么程度，我也说不出来，但绝不可能是空气和水汽，好像还有另外的物质杂在里面，怎可一个稠字交待，不透亮，看不到雾的里面，只能见到它急速地翻滚，很快，一团接着一团，也不向前，就在山顶蜂拥，一团压过一团，一浪压过一浪，仿佛山张开大口吐纳，但节奏短促。一团雾从展开到被覆盖，看不完它的究竟，也许未等到完全展开，它就被另一团所吞噬。我以前见过的雾，大都是静态的，不言不语，无声无息，像伫立不动的脚步，像沉默的思绪，这里的雾不是，它虽然不说话，没有声音，但它有动作，不停地流淌，翻滚，从看不见的山后不停地爬上来，挤上来，像成群成群的人挤上来，后面的人把前面的人压下去，再后面的又涌上来，至于前面的人到哪里去了，怎么也看不清楚。它们也许是奔马，也许是飞鹰，也许是神祇，明明能感觉到，就是视觉、嗅觉加上神经也捕捉不到，就是有一种感觉，它庄重、博大、新奇，包含着一个未见过的妙谛的世界，是一个世界，我觉得有一个甲胄威严的神在雾的后面，施展他的推手，法力中有启示，但妙不可言中与语言无关，只有心智能捕捉到，然而我的心智肯定捕捉不到，那大概要到通神的境界，有神的感知，才能明了这雾翻滚的妙谛。

　　尕米寺的禅房传来了诵经声，其实一进寺就听到了，但那时没真正听到，这时听到心里了，诵经声一浪翻过一浪，团团簇簇地涌来，一句压过一句，虽然一个字也没听懂，但不影响它的韵律，齐整，优美，变化也有规律。我马上明白了，雾，山上的雾，诵经声滤去了声音，它表现的静默的形态就是雾，它在山上翻滚，蜂拥，它是雾，也是声音，虽然看不透，听不懂，但把二者合一，我知道它就是故事，是道理，是关于佛的世界，它们在文字和语言中和尘世有不同的存在方式，不像我们的呼吸，更不像我们的心思，不为我们熟悉，它是另外存在的一个世界，一个我们不了解没接触过的世界，所以肯定不同于想像的一棵树、一片水，也许它和花香相同，也许它住在雨滴和沙土里面，十万大千世界，我们尘世是一个，它们是一个，一方水土造就一方传奇，我们没见过，没研究过，现在也只可意会这经声，这大声说着什么的雾，言语在此无语。

　　也许，诵经滤去了声音，才能明白它，雾滤去了它的翻滚，才能看清它，它们都沉默着，也许，沉默包含更多，滤去光，滤去色，滤去那些外在的，看得见的、听得见的甚至想得到的事物和想法，才能进入它的世界。

　　它是藏传的雾，我只明白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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