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天观察黑嘴鸥幼鸟

    南小河湿地上的雏鸟

    南小河湿地

    中国旅游报·第一旅游网 吴晓梅/文 受访者/供图

    ■阅读提示

    日前，记者被华侨城欢乐海岸选为“中国自然使者”，带队前往辽宁，考察双台河口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保护区在盘锦市西南方向，沿途一片田园风光，原野上虽有众多“磕头机”，但在稻田、苇田的映衬下，却并不突兀。双台河口保护区引起世界湿地保护组织关注，是在1992年2月，原林业部/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在北京召开“中国自然保护优先领域研讨会”，与会专家一致认为辽宁双台河口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具有国际重要意义，此后，保护区先后加入了“东亚及澳大利亚涉禽迁徙航道保护区网络”和“东北亚鹤类网络”，并与日本、韩国、澳大利亚、俄罗斯等多个国家和保护组织开展了广泛的合作。2004年12月，被湿地国际批准列入《国际重要湿地名录》，成为国际最重要的自然保护区之一。

    探访

    “人给自然让条路”

    此次盘锦之行，由中国第一家环境NGO(非政府组织)创始人、盘锦市黑嘴鸥保护协会会长刘德天全程陪同。当车窗外的风景渐渐被大片大片一望无垠的苇田包围时，刘德天告诉我们已经进入保护区范围了，他颇感自豪地向我们描述起芦苇一年四季不同的美。

    传说中的南小河

    车子在芦苇中穿行一个多小时之后，前面突然出现一个大门，上边写着“双台河口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字样。车被挡在门外，门岗看到刘德天后，车才被放进去。刘德天告诉记者，因为过去人们的保护意识不强，捡鸟蛋、打鸟，让本来就珍贵的黑嘴鸥越发稀少。开辟核心保护区，就是要更好地保护湿地不遭人为破坏，让更多的鸟儿在这里纵情飞翔，安家落户，让黑嘴鸥能从容的在这里生儿育女，不被人类过多打扰。

    车子进入核心保护区不久，可以看到左侧路边被铁丝网圈住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南小河了。刘德天告诉记者南小河的由来。

    1995年，国家投资410万元将辽河三角洲5700亩黑嘴鸥繁殖地修建成封闭式隔离区，并修筑4个人工繁殖岛屿。盘锦市政府也投入很大一笔钱，完善各种保护措施，包括架设电网，防范狐狸、黄鼠狼、老鹰等黑嘴鸥的天敌等。

    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辽河三角洲开发区内筑起拦海大坝，大坝阻隔了海水涨潮对湿地的浸润，湿地不湿了，渐渐变成“干地”了。虾农为养虾，引海水将不少黑嘴鸥幼鸟淹死，造成成鸟减少2000多只;石油工人偷捡黑嘴鸥蛋蒸蛋羹;周边农民滥挖黑嘴鸥的食物沙蚕等等。之所以起名“南小河”，目的就是想混淆方位，希望这个名字能够“瞒天过海”。

    同时，“南”与“难”谐音，也寓意保护之难。为保护南小河，刘德天几乎用尽所有方法，通过与政府沟通、舆论监督、环境教育、志愿者巡护等方式，逐步促进双台河口自然保护区设立了南小河自然保护站，组织专门人员和保护经费护佑着黑嘴鸥的家园，“南小河是保护区核心区的核心区。”刘德天说。

    采访团成员进入保护区时，都穿的是素色服装，因为事先被告知黑嘴鸥会对着鲜艳的颜色发起攻击。走下公路，穿过一段泥泞，试图在一堆堆的碱蓬草中近距离观察鸟儿们的栖息地。遗憾的是，此行采访团并没能一睹黑嘴鸥的芳容。被媒体称为“黑嘴鸥之父”的刘德天对此解释说：“这些年黑嘴鸥确实迁徙时间提前了，这与环境的变化有关。”

    人鸟不了情

    事实上，在盘锦采访期间，深深打动我们的不是优美的自然生态，而是这片土地上的人鸟不了情。爱鸟护鸟在盘锦蔚然成风,为鸟动情的故事比比皆是：人们自发的把捡来的受伤的鸟儿送到救护站、把养护多日的鸟儿放归大自然、为死去的鸟儿开追悼会、花钱买烧鸡去换鸟，让想吃野味的人放弃不良习惯……人们的这些环保行为在保护鸟类的同时，最重要的是传播了一种情感，让我们同处一个地球的生物之间充满爱意。

    “推动公众参与，保护湿地保护鸟类”是黑嘴鸥保护协会自1991年成立就定下的宗旨。该协会现有3万多会员，由个人会员、家庭会员、团体会员组成，年龄从几岁的小学生到80多岁的老人不等。会员中有的是整个学校集体加入，其中大洼县高中、辽河油田兴隆台第一小学被授予国际生态学校称号，还获得了地球奖。协会通过保护黑嘴鸥栖息地、开展环境教育、培育黑嘴鸥文化等三大主要途径，使会员对协会有一种归属感，心甘情愿地为保护鸟类付出，发自内心的希望大自然不要被破坏，保护自然就是保护自己的家园。与鸟结缘20多年的刘德天曾被人开玩笑说，他的两道浓浓的长寿眉也越来越像鸟的两只翅膀了。

    协会会员——80多岁的李清明说自己与鸟特别有缘分。有一次在公园的长椅上休息，有一只已经饿得飞不起来的鹦鹉落在他身边讨食。他说，虽然在他居住的小区有20多家养鸟，但是有一天，他家厨房外窗台上落了一只红嘴相思鸟，毫不客气地飞进了屋，还有意识地往里挪挪身体，似乎希望他把窗关上。他赶紧让老伴儿准备了一个鸟笼，放上吃食，鸟自然地就钻了进去。2007年、2009年、2010年，他家分别接待了3只相思鸟，都是鸟儿们自己主动飞进他家的。

    培养环保意识

    据了解，李清明现在将养过的鸟都放飞了，有一年他甚至想坐火车、飞机，将鸟送到南方去，因为火车、飞机不允许带动物才罢休。“保护动物的最高境界,不是把动物装在笼子里保护起来，而是要让它返回大自然，回到它真正的家。”刘德天说。

    在和他接触的几天里，刘德天一直强调要将动物当成我们的朋友，而不是我们的玩具，更不能让其成为我们的赚钱工具。对一些景区将动物圈养起来，训练它为游人表演，供游人拍照的行为，他从来都不赞成，而且很愤慨。

    在盘锦，记者也看到一些企业在发展的同时，为保护环境做出的努力。在鼎翔集团的生态旅游区，我们参观了其三个景区：太平河风光带、鸟乐园、苇海蟹滩。在太平河风光带里有一个“礼让桥”，一棵大树横倒在路上，鼎翔人没有把它锯掉挪走，而是绕着它修了一个曲形小桥。桥旁竖着一个牌子，写着14个醒目大字：“人给自然让条路，自然给人留生路。”

    鼎翔集团的生态旅游区还是“黑嘴鸥保护协会环境教育基地”，刘德天给环境教育基地的定位是“以景区为课堂，以景点为教材，寓教于‘玩’。每年黑嘴鸥保护协会都会在这里开展各种各样的教育活动。放飞黑嘴鸥让其回归大自然、中小学生在这个大自然的课堂里，接受环保知识，认识到鸟的家在天空、在森林，只有尊重自然，人与自然才能和谐发展。

    “提高全社会的环境意识，把人类关心的对象从狭小的自我、家人，扩展到大自然，是黑嘴鸥保护协会的一大任务。”刘德天说，协会之所以对环境教育如此重视，是他在1990年，应WWF香港分会之邀，前往参加一个湿地保护培训班。培训班在著名的米浦湿地保护区举办，让刘德天感触最深的是香港制度化、全民化的环境教育。“环境教育被所有学校列为必修课，到米浦接受环境教育要提前预约，不能按时去就得重新排队。相比之下，内地基本上还是空白。”在刘德天看来，环境教育就像是给小孩打疫苗针，如果把爱鸟、爱自然的理念注入人们的心灵，他们至少自己不会做环境的破坏者。

    在采访快要结束时，华侨城湿地自然学校的讲师胡卉哲和刘德天一起，在太平河为当地小学生上环境教育课。几十位小学生兴致勃勃，在两位老师的带领下，通过做游戏、“寻宝”、写环保诗等，认识了碱蓬草、沙蚕、小鱼小虾等动植物是黑嘴鸥繁殖地所不能缺少的。一位学生说，回家后要跟爸爸说，以后不能再捕捉沙蚕了，因为它是黑嘴鸥的食物。

    草根NGO的生态智慧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就因为盘锦有一片湿地，也让这里的人们有了保护它的欲望。”当记者问黑嘴鸥协会创始人、会长刘德天，为什么盘锦民间的保护力量如此强大，人们的觉悟如此之高时，刘德天思考良久之后，说了上面这番话。的确，在盘锦这样100多万人口的地级市，却有多个NGO组织，光环保组织就有3个。

    从协会成立到如今，投身环保事业20多年的经历，让刘德天既感慨万千，又踌躇满志。20多年来，黑嘴鸥保护协会几十万元的运营费用，几乎全部出自刘德天个人腰包。2007年，“世界地球日”之父、美国环保专家丹尼斯·海斯给他写信：“感谢你对鸟类保护所作出的杰出贡献。50年前在我住所50米远处有过秃鹰，不过现在绝种了。但中国还有像你这样的人在保护鸟类，真是难得。”

    协会举办的活动有声有色，得到很多人的支持和响应，他的儿子曾是一家连锁酒店的老总，如今，儿子是黑嘴鸥保护协会活动经费的最大支持者，不仅帮协会解决了交通工具，买了一辆丰田越野车，还给协会购置了电脑、打印机等办公用品……刘德天觉得自己的事业是神圣的，肩上担负的是对社会、对人类、对未来的一种责任。

    对于身处保护与开发第一线的民间环保组织的生存状况和遇到的难处。刘德天说：“最大难题就是无权和无钱，来自社会各方的误解，遭受各种白眼，甚至有时还面临一些威胁。”

    确实，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NGO组织都面临很多问题，更何况扎根在三线城市的环保组织，如何克服重重困难，坚持、生存、壮大，并卓有成效地开展保护工作?那要靠智慧。刘德天说“保护环境靠的是生态智慧。自然界是一个共生系统，社会也是一个共生、互助系统，每一个人都可能为保护自然出力。政府的保护力量是相当大的，事业、企业、学术单位、国际环保组织，得想办法把多方力量聚合起来，这就是生态智慧的一个体现。”黑嘴鸥保护协会成立之初，名誉会长有几位是国家和省里的部、局、处级领导，会长、副会长是市领导，有人质疑协会一大半领导都是官员和企业家，还算民间组织吗?“对于民间组织，我们有自己的理解。”刘德天说，当时什么是环保大多数人都搞不清楚，靠纯民间的力量推动非常难，领导重视、出面解决问题，会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因爱鸟坚定世界观

    4年前，在黑嘴鸥保护协会环境教育基地——鼎翔太平河风光带举行的黑嘴鸥放飞仪式上，“小鸥”恋恋不舍地从医生沈仁琦和她的女儿张桢贞手中飞向蓝天。

    这只被放飞的黑嘴鸥一年前遭电击两腿受伤，被黑嘴鸥保护协会会员辽河油田浅海公司笔架岭作业区韩学敏发现后，送交给协会，协会会长刘德天把它交给家庭会员辽河油田中心医院医生张永清、沈仁琦夫妇和他们的女儿张桢贞治疗、养护，桢贞给这只鸟起了名叫“小鸥”。

    记者在黑嘴鸥保护协会的办公室，采访这对母女时，得知桢贞今年从辽河油田实验中学考上了中国传媒大学。即将到北京上大学的桢贞稚气未脱，她说，从六七岁起，每年春季爸妈都会带她到野外，去给刚迁徙来的鸟儿投食。因为这个时期乍暖还寒，鸟儿的食物来源少，是它们最难熬的时候。从此以后她对各种动物都喜欢，并且喜欢养它们。她从小到大的作文写得最多的题材就是鸟;去郊游时，发现有人捕鸟想拿回去玩，她会马上上前制止; 和父母去风味饭店吃饭，发现那里有烹调鸟类时，就立即到后厨劝告厨师不要再做野味;桢贞还写宣传标语，贴到社区路上、做鸟巢安装在树上。为带动更多的人来护鸟，她说服班主任竞争学校的“爱鸟班”，班主任和全班同学被她的行为所打动，还全体加入了黑嘴鸥保护协会。

    问她从养鸟护鸟的过程中得到了什么?她说：“自己的世界观在变，觉得自己对社会要有责任感，听到国歌时，就希望将来要为社会做些什么。”

    环保之路任重道远

    在鸟乐园(地名)里，记者一行通过观鸟长廊和观鸟楼，观赏到无数鸟类的幸福生活。观鸟长廊是封闭的，长廊里展示着很多幅各种鸟的摄影作品。透过一个个防护玻璃窗口，可见外面一个天然小水池，因为大小白鹭居多，得名“白鹭池”。透过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白鹭的姿态，它们有的落在树上歇息，有的结伴振翅高飞，所有的生活细节都暴露在我们眼皮底下，而它们却不知有人正在“偷窥”，因而悠然自得，展现给我们的是最自然的状态。据介绍，这条观鸟长廊是鼎翔公司借鉴国外一些先进做法而投资建设的，既满足了游客观鸟的需求，又不会因游客的到来破坏环境，干扰鸟类的生活。

    观鸟楼则需要爬上几层高的竹楼，站在楼顶，可以平视或俯瞰茂密的树林，只见一队队、一排排、一层层，密密麻麻，叽叽喳喳的鸟们尽情飞舞，在林间搭巢、鸣唱。看到这一幕，再反观人类，这么些年来，一些地方没有处理好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的关系，让水、野地、动物变少了，在城市里生活久了的我们，很多时候可能已经意识不到自然的存在。有些地方为了金山银山，牺牲了绿水青山。干净的水、清新的空气、安全的食品、优美的环境等这些生活必需品，现在竟成了奢侈品，环境日益成为重要的民生问题，衡量着我们的生活幸福指数。

    9月28日，河南新乡市发生一起民众哄抢抓捕蝴蝶的事件。据媒体报道，新乡市在其境内的黄河湿地举行了首届凤湖蝴蝶科普展，来自世界近百个品种的万只珍贵蝴蝶及标本展出后，现场放飞了万只蝴蝶。然而，蝴蝶刚一放飞就遭到现场市民的哄抢抓捕，就连主办方在蝴蝶园里展示的蝴蝶也被抢。通过这次事件，我们更应清醒地认识到，多年来各地强调经济发展，对生态环境不够重视的结果，就是普通大众的环保意识普遍还不高。据记者了解，即使是在民间环保力量很强的盘锦，一般老百姓对生态、有机、绿色产品的认识仍然有限。记者一行在参观鼎翔生态农业观光园时听说，过去这里也搞过采摘活动，之所以不搞了，是因为一些老百姓的投诉，他们并不认可有机产品，只觉得这里的瓜果长相没有那些市场上打了农药的好看，却要花比市场上贵的价格来采摘，很不划算。

    长久以来，我们把习以为常的事情看成是正确的了，比如破坏环境不重要，重要的是钱到手了没有;吃惯了农药超标的食物，对不打农药的反倒不适应了……种种这些，都告诉我们中国的环保之路任重道远，要实现中国梦，首先要搞好生态环境，在这个地球上，所有生物都是有生命的，都需要保护。

    也许亨利·梭罗的一段话，可以作为此次盘锦之行的思考：我来到这片树林是因为想过一种经过省察的生活，去面对人生最本质的问题，看看是否有什么东西是生活必须教给而我却没能领悟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