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红楼”,歌尽世间悲欢离合;两段情缘,唱尽儿女柔情;三个痴人,执着彼此羁绊;四大家族,演尽人间兴荣衰败。
年少时期,也曾效仿名士风流,一卷“红楼”,一把木椅,一盏清茗,一片树荫,便足以消磨漫漫夏日。当时,仍处于少女时期,虽还未到情窦初开,却亦是更愿为凄美爱情而歌而泣,蹈之,舞之。四大家族的兴衰过程并未引起太多共鸣,自己对此也只是走马观花,反而颦儿的一颦一笑、一哭一闹,宝玉的忽呆忽痴、乍闹乍笑,让自己的心为之颤动。
当时母亲总是不乐意我的做法,怕我伤春悲秋,感物泣泪,她总是劝我“看了《红楼梦》,得了相思病”。现在回想起来,不禁哑然失笑,母亲真的是高估了我。年少的我,能有那么高的感悟与共情能力?自己所图的只不过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热闹,一次对经典名著的虔诚膜拜而已。在好奇和学习任务的两重“小山”下,“红楼”和我之间的羁绊悄然生长。
高考之后的暑假,为了缓解等分的焦虑,打发无聊的假日,打开了电视。随意换台中,我窥见了87版“红楼”。想到自己马上就是大学生,一部“红楼”尚未完全了解故事情节,知识实在是太过浅薄。于是,一连数日,我便定时定点,前来赴影视化的“红楼”之约。随着剧中人物的嬉戏欢乐,自己脸上也会露出一抹会心愉悦的痴笑。园中女儿无忧无虑,干净纯粹,或是天真率性,或是淑雅端庄,或是才气飘然,或是精明能干,在大观园中肆意绽放自身的娇艳与美丽。当时,因知《红楼梦》的悲剧结局,所以在贾府最欢乐、最兴盛的时候,自己已不忍卒“看”。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实在是无法直面园中儿女的不幸遭遇、旁听她们无力的啜泣与哽咽。
阴差阳错之中,我进入了文学院,成为一个在别人眼中“吟风弄月,舞文弄墨”之人。似乎是命运的安排,非要让我成为一个真正能感悟“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人,然后再次安排一场我与《红楼梦》相知的邂逅。
这段时间,又重新捧起《红楼梦》,一洗不忍面对悲剧的恐惧,一扫执着于爱情的狭隘,于大观园中,又观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尘世风景,自然是“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儿时,不喜欢黛玉的任性尖刻,偏爱宝钗的温柔识大体,而今却是“沧海桑田”,心境不同了。喜爱黛玉,理解了她使小性背后的抗争与无奈;不喜宝钗,看透了她端庄贤淑背后的冷漠与凉性。寄人篱下的恐惧谨慎与如履薄冰不是人人都有勇气与能力去面对的,“风霜刀剑严相逼”、“碾冰为土玉为盆”、“质本洁来还洁去”、“冷月葬诗魂”……每一句都是颦儿的真情流露,不,“真情流露”四字于颦儿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渺之又渺,这都是颦儿呕出来的心血呀!
一直不肯完整地读一遍《红楼梦》,实系心中的恐惧与不忍。“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一语成谶,道尽了世间的兴衰更迭,星移斗转。一句话,大笔勾勒,风卷残云,便将炙手可热、盛极一时的四大家族于一夜间大厦倾倒。这实在不能不说是一件残酷血腥的事情。
而今,年岁已经增长,生命的经验体悟也趋于丰富,也能较为淡然地欣赏这种悲剧了,这或许就是“卡塔西斯”效应。进入大学以来,对于生命脆弱、时间流逝的无力感一直裹挟着我,向所谓的“诗与远方”走去。心中的焦虑、烦闷与不服也在潜意识中与日俱增,对前人所言,也逐渐认同、理解。“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也是对于《红楼梦》一句贴切的题解。任凭生前怎样荣华富贵,身后只是一抔黄土。书中如此,现实亦如此;古来如此,将来亦是如此。所解之法,或许像东坡般,寄情山水,取江上清风,悦山间明月,享受自然,把握当下。
一曲红楼歌不尽,数人心酸亦可悲。世间兴衰多少事,休论不如看今朝。
(豆国庆 河南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