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玲
提起鞋筐,60后、70后的农村孩子都很熟悉,那时候农村几乎家家都有。听母亲说,鞋筐是用柳条编的,编得严严实实,没有一点缝隙,就像簸箕的编法一样。鞋筐有的口是方的,有的口是圆的,姥姥的鞋筐口是圆的,大概有十几厘米深。鞋筐是姥姥的重要家当。
姥姥做一手好针线活,鞋筐里盛的都是她的工具,有针、线、剪刀、顶针、尺子,还有一些碎布以及她的裹脚布、扎腿带子。姥姥是个讲究人,从不让人随便摸她的鞋筐,怕弄乱了。姥姥特别爱干净,追求完美,不喜欢家里太凌乱。每天早上,姥姥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卫生,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听母亲说,姥姥从小就勤快,也许是过早失去母亲的原因。姥姥7岁就没了母亲,跟着叔叔婶婶长大,16岁就嫁到了姥爷家,做一家人的饭菜,做一家人的鞋。姥姥年轻时长得很漂亮,中等身材,皮肤白白净净的,一双漂亮的杏核眼,高高的鼻子,小巧的嘴,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姥姥娘家是城里做生意的)。姥姥的衣服鞋子都是自己做的,她喜欢穿带大襟的布衫,小站领,精致的盘扣,特别讲究,一年四季领口的扣子都扣得规规矩矩的,更显得端庄秀气。在我的印象中,姥姥里面经常穿一件白色布衫,外面穿一件蓝色或灰色布衫,下身穿大裆裤,裤腿常年用一根长长的扎腿带子扎着,一双小脚用裹脚布裹着,是标准的三寸金莲。在那个年代,姥姥也是时代佳人。
每到农闲或下雨天,姥姥就端出她的鞋筐,拿出针线纳鞋底。鞋底上的针脚那叫一个整齐,无论横看、竖看、斜看都那么整齐,像列队的士兵。出于好奇,我也想试试。一次姥姥去厕所了,我赶紧偷偷拿出她的鞋底纳了一针,谁知被姥姥一眼识破,说针脚太长不好看。姥姥就是这样,针线活不允许有一点瑕疵。我们姊妹几个的鞋子都是姥姥做的,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姥姥给我做的桐油鞋,既保暖又能蹅雪、蹅雨。桐油鞋的鞋底是千层底,鞋帮是用绿粗布里面加上棉花做的,做好后刷上桐油,再晾干。完工后的桐油鞋用手一敲响当当的,穿上去既舒服又好看。我立马出去显摆一下,羡煞那些小伙伴们,她们非让我脱掉给她们试试,每当这时,我都会自豪地说:“这是我姥姥给我做的,你也让你姥姥给你做一双呗。”
姥姥虽然年龄大了,但是鞋筐仍是她最好的伙伴。街坊邻居都喜欢从她的鞋筐里拿些碎布给孩子补衣服,因为她经常帮乡邻们裁小衣服,剩下的有碎布片。姥姥不但针线活做得好,裁剪技术更是无人能比,是她们村有名的巧奶奶。村子里无论谁家添了小孩子,需要做小衣服,都找我姥姥裁剪。
记得暑假的一天傍晚,我和姥姥在院子里的软床上乘凉,晴朗的夜空满天繁星。姥姥正给我讲牛郎星、织女星的故事,“奶奶在家吗?”有人叫门,我赶快跑去开门,原来是后院的果嫂子。她手里拿了两个红鸡蛋,笑容满面地说:“奶奶,我来请你给我剪两身小衣服,闺女生了,过几天要去贺喜。”姥姥把果嫂子让进屋里,拉开灯,在地上铺上席子,把布伸开,端出她的鞋筐,拿出剪刀、尺子,又从院里捡个坷垃用来画线。不一会儿,小棉袄就裁剪好了。该裁剪小棉裤了,姥姥问果嫂子:“是要枣核的还是要板凳腿的?”“一样一条吧。”果嫂子说。
听着她们的对话,我很纳闷,心想:这“枣核”和“板凳腿”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棉裤的样式。姥姥帮人家裁剪小衣服,从来不收取任何费用,都是义务劳动,所以姥姥的口碑杠杠的。
姥姥已经离开我们十几年了,姥姥的鞋筐也不知哪去了。每当回忆起姥姥时,我的眼眸又湿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