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四年多了,他对孩子的期望以及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一直激励着我。
父亲出生于上世纪二十年代,从未进过学堂,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是奶奶的早逝和极端困苦的日子,使他十四五岁便逃荒在外,后在西安参役府供事,是家人多次哀求苦劝才把其拉回故里。
在外多年,父亲深刻体会到没文化、不识字的难处。因此,家里再没钱,吃的再差、穿的再破,他都极力供养几个孩子上学。什么活都可以不干,但不上学,绝对不行。记得有一次,我因为和同学闹矛盾受到老师的批评,想旷课。父亲发现我没上学,在院里把我撵了几圈。因为怕挨打,我不得不乖乖地跑回学校。
由于父亲管教严,我们兄弟姐妹七个中五个接受了高等教育,全部走上工作岗位。可是生产队时家庭劳力只有父母二人,我家是队里出了名的缺粮户。大姐、大哥上高中了,二姐、二哥又上高中了,上学要花不少钱,让父亲着实作了不少难。这时爷爷说:“学,别让上了,回来干活吧!七个孩子上了小学上初中,上了初中上高中,难道还要上大学?”父亲倔劲上来了,“我就是要让几个孩子上大学!”
当年,我家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分家时,爷爷只给了一口铁锅和一只旧风箱。父亲一篮一篮地从村东河沟里背土,和泥,然后一叉一叉地堆墙,用多年的积蓄买了几根檩条和几个破门窗,盖起了三间矮草房。
那时,我们家最怕下雨——一下雨,那是门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为不让水漏湿床铺,一家人有的找盆、有的端碗,为接水忙得不可开交。人才稍一喘息,那边老鼠洞又进水了,父亲掂锨赤脚朝屋外急奔,我们几个则慌忙挪鞋子、草垫之类。就这样,一家大大小小九口人挤在三间茅草屋里,房顶补了一次又一次,麦秸换成了麦茬,后来烂麦茬上又盖了层小瓦,怕风怕雨的日子过了一年又一年。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家堂屋后墙裂了个大缝,风一刮就摇摇欲坠。大哥分门立户,二哥已有人说媒,父亲这才竭力想法再建新房。当时建成的新瓦房“里生外熟”,即墙外层由砖、内层由生坯垒成。从此,我家结束了“阴天漏雨点、晴天漏太阳”的日子。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家经济条件大为改观,这时父亲已六七十岁了,但他还干劲十足,备料、找建筑队盖起三间名副其实、坚固的大瓦房。
现在,兄弟姐妹几个都有了宽敞漂亮的房子,每家都有摩托车或电动车。我在县城也有了两居室的套房。可是,多年来父亲很少到我家,每次来,也是急匆匆的。因为他太舍不得院里院外的树,放心不下地里的庄稼。我记事时家里顿顿吃的是红薯干、红薯馍,有玉米面饼子吃就觉得香的不得了。过年吃的是红薯面蒸的菜角,包的菜全是萝卜叶掺粉条;还有就是当时的特色馍——包皮馍,里边是红薯面窝窝,外表包一层薄薄的白麦面。小时嘴馋,偷着把每个馍的包皮剥吃光,而把黑窝窝丢在一边。一次,全乡课程竞赛我得了一等奖,父亲很高兴,颁奖会一结束,便从公社食堂买了俩纯白面馒头塞到我手里。咬到口里,那筋劲、那鲜味和那种绵香,是长那么大从未品尝到的。
土地包产到户后,我家的麦子再没吃完过。但除夏季交800多斤公粮外,秋季还要交建校款、打井款、修路款等款项二三百元,减去投资及上交粮款,所剩粮食还不占产量的一半。父母都已年迈,我离家几十里,每逢农忙时就要来回奔波。地,还种它干啥,我真想租给别人。这时,父亲说:“生在农村不种地能中?地,还得种下去,国家不会一直要这么多。听说,再过两年公粮就取消了。”平时和父亲抬起杠来头头是道、满腹经纶的我,还真没听说、不会相信会有这事。但心疼父母,活还是时不时地回去干。
还真被父亲说中了。又两年,很多涉农收费禁止了,农业税取消了,千百年来征收不止的皇粮说停就停了!这几年来,针对耕地和种子国家还有补贴款。党的惠农政策真是好!父亲的话应验了,我们的日子越来越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