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军朝鲜
五、崭露头角
1882年8月12日(旧历六月二十九),花房义质公使,在日本陆海军的护卫下,气势汹汹地抵达仁川。“日舶小轮船曳带舢板,载兵登岸,络属不绝。”①“计二日间,日兵起岸者,已七八百名。”到8月14日,“日舶之在汉江者,已六艘,声势矣张,往来舢板梭织,港内喧哗达旦。”一时间,战争阴云密布汉江两岸,朝鲜上下人心惶惶。
8月16日,花房公使,拒绝各方劝阻,执意带兵前往朝鲜王京汉城,朝鲜官民更加紧张。一向主张对日持强硬态度的大院君也一下子慌了神,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他急命赵宁夏、金宏集从仁川遄谒马建忠,呈上鸡毛信,请求马建忠“速赴汉城,借资镇摄,兼图把晤。”大清政府前期对朝鲜兵变的应对是迟缓的,远比日本落后,就无形中使朝鲜政府承担了来自日本方面更大的压力。笔谈中,鱼允中曾向马建忠报告,“汉城民情惶惧,群走山谷,逵市为空。过仁川,见日兵执豕攘鸡,闾阎惊忧,而来苏之望,咸翘首王师焉。”大清政府的援军成为朝鲜抗拒日本入侵,保全国家存在的唯一希望和寄托。
8月20日清军抵达仁川海域,朝鲜政府、军民及中国留守人员无不欢欣鼓舞。“初七日八点钟,了望者报有烟起立岐岛外,急登高瞩之,见轮舶五艘自西而来,兵弁皆相视色喜。九点二刻,首威远、次日新、次泰安、次镇东、次拱北,衔尾而至……知吴军门已至,即刺舢板往谒。”
在威远号上会合后,马建忠向吴长庆通报了朝鲜近期局势发展。花房已入汉城多日,尚不清楚日韩在京城交涉情况如何,加之大院君一再催促,马建忠主动请缨,自己要求即刻出发前往汉城,吴长庆率领大军随后跟进。吴长庆命吴兆有率领部队跟随马建忠急速赴汉城,以壮声势。下午四点,马建忠偕幕僚吕增祥“驾小艇乘潮至马山浦。五点二刻,望见舢舨十只,满载我军士,以小轮船二艘曳着,鱼贯而来,登岸已七点钟矣。”
吴长庆命令黎明时分部队全体登陆,一名队官“奉命后,言兵士因不习航海,多数晕船,请求稍缓。长庆大怒,下令即刻将该军官撤职,交均发出看管。命袁世凯代理该营营长,兼先锋队,并给与令箭,谓如有不服命令者,即行正法。世凯奉命后,即刻部署,两小时内,完全就绪,向长官复命。长庆对众大家夸奖。”②
上述事件和下面的一个故事,被完整地记录在《张謇传记》中,作者刘厚生对袁世凯极有成见,但他治学严谨,秉笔直书,所以可信度是比较高的。刘厚生著作中的史料多源于张謇口述,所以这个故事应出自张謇之口。刘厚生在文后也确实对这一点做了专门的交代。“以上叙述袁世凯初次露脸的情形,都是根据张謇的口述,非特官私文书所未载,即张謇之子孝若,编辑其父遗稿,亦不知有此一段故事也。”③但刘先生的此段表述也有一个很大的疏忽,这里不得不作些考究,尽管有些繁琐,但对还原历史真相还是很有必要的。
清朝军制中,并没有营长一职。“营”下设“队”(即常说的“哨”),营的统领叫管带,队的统领叫“队官”。如前节所述,吴长庆赴朝时,北洋水师运力有限,需调用南洋水师的军舰运兵,所以他第一批出发时只带了两营四哨。两营分别是:右营,管带吴兆有;后营,管带张光前。从史料看,吴、张两个人都没有被撤职的记载,由此不难得出结论,违背军令的应该是统领一哨人马的“队官”。所以,袁世凯代理的应该是队官,统领的也只是一哨人马。袁世凯真正成为管带,是在吴长庆离开朝鲜,移防金州的时候,那是后话。
下面,我将继续引用《张謇传记》中的原文,而不加任何个人臆断地向各位讲述之后发生的故事。
“次日黎明,袁世凯率兵登陆先发,吴长庆和张謇率全部在后。约行五十里,见世凯骑马,迎于道旁。报告前锋已离此十里扎营,本人乘马,来此迎候,请大军在此住宿,一切皆已布置就绪。长庆见其指挥若定,很似老于军务的人,大喜过望,回顾张謇说:‘慰亭真不错,不负张先生识拔,我应向张先生道谢。’世凯听到长庆之言,顿时领悟他得到做先锋官,是张謇所密保。连忙向长庆请安,口称:‘谢大帅的栽培。’回头又向张謇请安,口称:‘谢老师的提拔。’张謇觉得不好意思,连忙说:‘这是大帅对你的特识,希望你不要辜负大帅,多多为国家出力。’世凯连称是是。”④
马建忠在其《东行三录》中记载的另一件事,十分耐人寻味。他似乎在告诉我们:成功不只因为你能做到有备而来,关键时刻,成功者还需要有一种精神,一种“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大无畏的英雄主义精神。庆军中的绝大多数老军官们,似乎早已失却了这种精神,而暮气沉沉。这也是袁世凯能在朝鲜很快脱颖而出的外部因素之一。
晚上七点,马建忠和吴兆有的先头部队登陆完毕。吴兆有以“曛黑难进”为由,拒绝赶夜路,而命令部队就地在浦口安营驻扎。大院君不谙外交,一味采取强硬态度顽固排日,而日本花房公使已经进驻汉城多日,情况不明,马建忠“以王京事急”,不得安卧,遂率众策马夜行,打着火把,在幽谷茂林间疾行五十里,凌晨“十二点钟抵南阳府署。”与留在那里的朝臣赵宁夏,“谈至漏四下,乃寝。”
次日上午九点多,右营部分军士赶到南阳府。不久大院君的信使亦赶到南阳府,再次带来函札和口信,日朝交涉已进入胶着状态。花房义质态度蛮横地向朝鲜政府提出七条谈判条款,并限定朝鲜政府在三日内必须给出答复。大院君将日本所列七项条款誊抄送交马建忠,并“请(他)速赴王京排解”。吴兆有本人带部分人员,中午时分才赶到南阳府。马建忠立即找到吴兆有协商:建议部队当天赶到水原,这样第二天就能到达汉城。吴兆有“坚执不可,盛气而去。”马建忠震惊之余,派人追去打探情况,原来吴兆有因为部队很多人在行军中中暑,而不愿继续急行军。既然令不动眼前的管带,不带一兵一卒,“只身入汉城终恐为人所轻”,马建忠只好在南阳府署再驻一夜,等待吴长庆的大部队到来。
次日八点钟,吴长庆书信到达,称“右军兵弁病滞,另派后营管带张仲明(张光前,字仲明)协戎率队前来,相偕遄进。”张光前率部赶到后,马建忠与张协商,决定精选“筒枪队二百名,轻装疾走,期翌夕必抵汉城。”然时机已经错过。第二天,马、张二人带人疾奔遄行,到达水原东二十里时,与大院君的信使中途相遇,从大院君信中,马、张得知:由于日方提出的三天期限届满,朝方未作答复,花房已经准备在杨花津渡汉江,返回仁川,“其意盖存决裂”。马建忠立即吩咐赵宁夏派快马前去打探情况,花房义质已经渡江,赶往仁川军中。
朝日交涉已成决裂之势,和平的机会似乎已飘然而去,战争一触即发。(未完待续)
注:
①马建忠著,《东行三录》。本小节中引述,除特别注明外,均出自《东行三录》
②刘厚生著,《张謇传记》,上海书店出版,1985年第一版,第8页
③同上,第9页
④同上,第8页